清音：大家晚上好，接下来有请老师给我们揭秘四个火枪手的故事。
师：火枪手其实是四只大鹅，但此鹅非彼鹅，实际是四个鹅人。上回说要抓住老头，后来给大家分析，老头是村长他爹，我一介凡夫初来果园，人生地不熟，面对四周的陌生人，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呢？
清音：建立人脉。
师：突破点就是村长他爹，通过他，我慢慢建立了人脉。疫情结束后春暖花开，农事正兴，果园一开春就涉及到剪枝，剪枝就是趁果树精气未发之前把它的枝条进行修剪。
我们知道采草药是阴历二月和八月，因为二月草药精气未发于上，精气独藏于下，这时候可以把根采了，到了八月份，草本叶落归根，精气内归于下又可以采了，所以说采药也要随它的精气变化而变化。
接下来四只大鹅粉墨登场了，四个农民，有三个人是壮汉，另外一个比较瘦，他们的年龄都在六十岁以上的，你知道为什么都是这个年纪吗？
清音：有经验吗？还是退休啦？也不是，村里应该不上班的。
师：对呀，农村的劳力都出去打工了，留下的都是老幼和孩子，这边也是一样。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真正跟农民打过交道，喝茶唠唠嗑可能有，但是一天到晚泡在一块儿，感觉机会不多。
清音：我们虽然是农村人，但是小时候没有关注过农事，也没有跟庄稼人长期沟通，等到读书出来上班了，也没有这个机会。
师：实际关于剪枝我初期持怀疑和反对态度的，我来到果园，初步理念的是放任，我跟其他人交流，如果放任会怎么样？他们一致告诉我，放任后果树就全都死了。
我就反驳了，山里的果树怎么活得好好的呢？而且我看过一些报道，日本有一位坚守十年生态农保的人，前面很多年基本颗粒无收，最后坚持把生态培养起来之后开始有一定的果子了。
我也是抱着这个想法想去放任，但是最后还是因为两个原因妥协了：第一，眼看整个园区几乎大多数果树都被藤蔓爬满了，甚至已经死了。还有的得皮肤病，几乎是一片片的果树都遭殃。
第二架不住当地人的坚持，而且当时签协议的时候有一条：你有义务维护果树让它们能够存活，如果大量坏死是要负责任的，所以才开始从剪枝入手。可以剪枝，但是一开始不能打药，这个底线我坚持住了。
清音：我们去果园的时候看到树底下的草长得可好了，还有很多野菜。
师：下边的草要留，因为当时我认为果树一定要在复合的生长环境当中生存，现在也有这种理念，允许果树下的草长这么高，这样对维护生态有很大的好处。如果完全把草除干净，果树的生态就发生变化了，果树生态过于单一就招致大量的病虫害。
清音：我之前看有个温教授，他们种的菜园里边好多杂草跟菜长到一块，他都不去除，他觉得那是一个自然的状态，应该让它自自然然生长。
师：下边有这么高的草，一开始当地人都是不接受的，我就给他们普及理念，最终这个草能保留下来了。
在他们交谈过程当中，发现他们有一个特点，就是嗓门非常大，中气特别足，说话基本靠喊，为什么他们叫四个火枪手，明白了吧。因为他们的声音大得比我的还夸张，经常跟他们相处，后来我也变成大嗓门。
这说明环境造就人。如果把你投身到一个全是大嗓门的村子里，你也会是大嗓子。当时我感觉每天活得比较充实，早上过去他们就架着梯子去剪枝，跟农民兄弟在一起聊天，感觉还是比较敞亮。
刚开始他们说话我感觉很新鲜，他们给我说了很多关于农村的事情，包括种地的一些事情，但听着听着就不对味了，因为翻来覆去就那点事儿，比如黄鼠吃鸡的故事，把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。
清音：他们希望你跟着他们的想法走。
师：当时剪枝遇到很多争执，他们想说服我按他们的想法走。
清音：一对四，老师怎么把优势给扳回来的呢？
师：他们说果树要不停地打药才能保果，目前几乎所有的水果都是靠药活着，没有药果子就坏了。最后我撂话，宁可绝收。
清音：他们是怕果子被蜜蜂叮吧？
师：怕鸟，尤其是喜鹊。为什么一定打药，因为虫害太严重了，我们的庄稼大多都是拿药喂的，养鸡场也都是打药，不打药鸡都死了，果树蔬菜不打药，虫害也很难治。
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虫害，是因为所有益虫都被药打死了，益虫是吃害虫的，它被侵害后出来得慢，当益虫还没有出来害虫就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了，生态很难建立了，整个农业生态全部被破坏了。
清音：还有就是出来的农产品，再加工的话，有很多添加剂。
师：运输行业，有些水果没熟的时候，放了药才运走。
清音：其实吃的都是有毒的东西。
师：去年的果树没打药，眼看着小虫子把果树的树叶全吃没了。以前打药打了这么多年之后，害虫根本没有天敌，这小小的一百亩地，不可能产生自己的自我生态，因为周边都是害虫。
山区被开发利用的地方还少，它还有一个自我生态，还有大量的益虫，像城郊、农村根本就没有益虫，没有自然生态了，还想按生态养殖的方式去做，最后就是血本无归，血泪教训太多了。
清音：像我们小园里种的葡萄树，我想着不打农药，结果也是像您说的刚开始结的果子可好了，一串一串，挺饱满的，但是不打药的时候，它一颗一颗自动地缩了掉了，就死了，最后就剩下三颗，真的挺惨痛的。这还只是说一棵树，您那边那么大一百亩的树都是这样的话真是太难了。
师：科科说：“为什么益虫都没了，还有害虫”？只要打药，益虫害虫都没有了，只要不打药，害虫先出来，还没等益虫出来，害虫已经把所有东西都吃光了。
清音：所以留下的都是害虫，没有多少益虫。
师：打药了为什么果子还要套袋儿，你知道吗？
清音：鸟要是啄一下，有个疤，它不漂亮不好卖。
师：因为鸟类的生活习性发生了巨变，鸟没虫子吃了，只能找果子。四个火枪手跟我说，大量的喜鹊飞过来，有果子就啄，哪个好吃吃哪个，哪个红吃哪个，这样还能留下果子吗？
当地人一是套袋，二是挂网，让鸟扎不进来。然后很多鸟又死在网上。一百亩果园你觉得这得多少人工去套袋。本身一个很简单的事情搞得无比复杂，天天打药，施化肥，然后套袋，这个果才能保留住。
原来我们的一些护果措施还起作用，后来就不行了，鸟全学尖了，还有吊几只死喜鹊，刚开始有效，后来全部失效。生态、生物圈破坏之后，很难恢复。要想让这些果树独存会付出非常大的代价。两年了，五十亩苹果树都是颗粒无收，也就老师能坚持。
清音：青苹果好像还有点的？
师：青苹果有，鸟都不爱吃，但只要一红，过几天就没了。
清音：这防不胜防。
师：去年的果挂了很多，成熟的时候全掉了。不完全是被鸟吃的，一是水没怎么浇，二肥没怎么施，没水没肥，果子挂上之后就掉下来了。果树分大小年，今年要是大年，明年就是小年，今年结的多，明年就结的少。
今年赶上小年了，结得少，熟了的都被喜鹊吃了。还有因为病虫害太多，今年咱们打药是保叶，要是叶子都掉了，明年果树就不结果了。
比如想让水稻增产也是要有一定的叶子作为前提，叶子和稻穗要有一定比例，同样一颗果树长多少叶子才能结多少果，但它有一个比例，如果超出了这个比例就会反噬或者得不偿失，叶子多了也不行，少了也不行。就像我们一个人一样，五脏六腑健康才能支撑脑子的健康。
清音：五脏六腑的精华上不去，大脑容易宕机。
师：对，很多果农第一年都想尽一切办法，浇水、施肥，让果树结果结得很多，甚至超出了它本身的运用能力，但第二年、第三年就没什么果了。
清音：透支了的感觉。
师：像你们的孩子，小学、初中他的身体完全透支之后，后边就没有劲了，高中就不行了。
清音：像杂交水稻，种子留不下来的，只能种一茬。
师：土地的养育跟人是一样的，也需要休养生息。通过跟果园这几个农民的交流，我获得了关于种植的经验和现状，农村的问题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重。
无论是农村的劳动力不足，还是农村资源的破坏，还是农村的整体土地状况，或者居住状况都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状态。关于乡村何去何从？目前来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。
清音：我们这边的农村，地很好，但是很多都荒着，现在年轻人谁还种地。
师：老百姓没有种地的热情，因为现在整个农业都是化学农业了，种子、化肥、农药都掌握在资本的手里。
清音：买农药、化肥都得花钱。
师：对，虽然增加了产量，但是投入越来越多，比如一亩小麦就挣两三百块钱，承包十亩才赚两三千。
清音：这是一年的还是半年的？
师：如果产一季就是一年的，他可能还种别的农作物，一茬就是小半年，十亩地才能赚两三千块钱。你想一想农民还有什么热情去种地。
清音：累得够呛还不如去外头赚钱。
师：前阵子我们收购白菜，收购价大概是一毛钱一斤，城里人买不到便宜菜，但是农民卖菜也卖不了几个钱。这种现象导致农民宁可把地荒着，也不会去种地了。
清音：现实就是这样，做自然农业的去包地种植，其实也是承担着很大的风险。
师：太阳说认识一个有机农业从业者做这方面的生意，前期把几百万都砸进去了，负债累累。从去年我开始了解有机行业就知道这很难做起来，也就是刚才我说的问题都是无法克服的，不打农药绝收，不套袋也是绝收。
而且还有一个大问题，种子品种的引进，最终又把我们全害了。因为引进的是只适应化肥和农药的种子和品种，如果不施化肥、不打农药就活不了。家禽方面也是类似，白羽鸡是从美国引进的，几乎把我们本地鸡的品种赶尽杀绝。
清音：为什么大量引进白羽鸡呢？
师：白羽鸡口感好，长得又大，速成。后来国内有商家为了防止鸡苗的垄断，仿照白羽鸡也出了其他品种，总算捞回点失地，之前几乎都是白羽鸡的天下。这种鸡不拿饲料喂着，不打药，它就长不好，甚至大批量地死去。
清音：前段时间抖音挺火的养虾苗，厂家给你服务，养活还报销呢，养好了以后，还给销售。
师：老百姓贪便宜，那就养吧。
清音：现在的黄豆全是圆溜溜的那种，也没以前好吃了。
师：包括吃我们的卤面，没有小时候的味道。但是你想想90后、00后就是吃添加剂长大的，你觉得他以后还会抵触添加剂吗？
清音：咱们认为的垃圾食品，他们认为可香了。
师：原先我很爱喝可乐、雪碧、芬达，现在我只要一喝，里边添加剂的味道一下子就冲鼻，受不了。
清音：包括罐头，里面还会加一堆的添加剂，现在买个罐头都不安心。
师：双汇的午餐肉里面的添然剂很少，双汇火腿肠里面添加剂就很多。所以为什么老师要倡导农业自主、粮食自主、食品自主，你们能理解了吗？为什么老师要花这么大力气去经营果园，要自己去搞种植业、养殖业，只有真的做起来才知道这里面的内幕有多残酷。
大柳：做生态农业太难了。
师：如果做单一的生态农业，没有粉丝圈，没有产业，很难坚持下来。前阵子我看到有个种金银花的人，当时是一斤七块的时候，高点他杀入到市场，包了三百亩地种金银花，他坚持了几年。但是金银花价格一年比一年低，后来回升到五块，他说行，我还能再坚持，可是一斤两块钱的时候，他完全崩溃了，不愿意再去打理这三百亩地。
老师通过两年的时间，亲自扎根于农村并了解农业，我当时满怀理想和信心去做，通过实践后现在我妥协了，我们的果园是打两遍药，打的比较传统的十六合剂，低毒的，甚至没毒，这样叶子和果就保住了。
今年的李子就是这样保住了，去年李子是绝收的。所有的李子树都结李子了，春暖花开，结这么大的李子，然后就不长了，搁了十天半个月，把这么点的小李子揪下来之后，发现在李子的底部或者旁边有一个小黑点。
也就是李子开花的时候，虫卵已经进去了，这叫钻心虫，专门钻到果子最里面吃芯，芯一旦被吃了，果子就不再生长了。所以去年所有的李子几乎绝收，你想想不打药的话得多难。
当时我提出一个口号，我说一年害虫生，我们可以挺住，两年益虫生，我们开始有希望，三年益虫、害虫互相克制，我们就成功了。但是会不会这样，我也不好说。今年打了十六合剂之后果子全都挂满，今年也丰收了，你说我的口号还有意义吗？
清音：我觉得有意义啊，那不就成功了吗？
师：不是成功了，已经打药了，打药之后的害处就是年年得打药，因为益虫也被打死，它不是说只杀害虫，不杀益虫，理解吗？
清音：就像化疗把好的坏的细胞都杀死了。
师：这样来说，自然生态永远建立不起来。不打药的话有没有可能我们能扛过去呢？扛五年十年可能还行，但是年年都是绝收，很难承受得了。因为两年绝收之后，不仅不挂果，也没有叶子，叶子全被吃掉了，还没等到第三年果树都死了。
清音：可能连根儿上的东西都被祸害。
师：对呀，樱桃树80%都死了。
清音：樱桃树很不好养活的。
师：从山东那边移植过来的品种，品种的脆弱性不容忽视。
清音：以前没有农药、化肥老百姓都怎么办呢？
师：原先生态环境都有益虫，不用什么农药，现在是所有的益虫都没了。还有一个问题，农田现在不能焚烧秸秆，而焚烧能杀灭害虫。
清音：如果冬天下雪的话，可能还可以冻死一部分。但如果冬天正好没下雪，夏天那个虫子铺天盖地似的，种茄子茄子没了，种辣椒辣椒没了，种果树果树没了。
文君：焚烧不是益虫、害虫都要杀吗？
师：虽然益虫和害虫都要杀，但是益虫的体型和在土壤下的深度，比害虫要大和深，益虫可能扎的要深些，而害虫藏得更浅。如今环境的巨变已经让我们无可奈何，网上说的生态养鸡，你们还信吗？
清音：肯定不行了，那么便宜还能够有那么好的品质做梦都不敢想啊！
师：对呀，长得又大，又便宜，还写着有机生态走地鸡。
清音：就是个幌子。
师：只有真正扎根农村，跟农民接触、跟土地接触，你才发现整个农村土地荒漠化，有机生态荒漠化的问题多么严峻。老师建设果园两年，苹果都是颗粒无收，虽然也打药了，但让喜鹊给啄了。
清音：不只是虫害，还有鸟害。
师：鸟害非常严重，今年我打算抢摘，青的时候就摘了。因为青的时候，口感和营养已经具备了。
清音：网上也卖青苹果，有的人愿意吃酸的，比较硬一点，还有点果味儿的。
师：对，做青苹果汁好，而且对青少年骨骼发育和眼睛非常好，我打算走这条路线。即便环境如此残酷，我觉得我们还是能够从中挣扎求生。
可以对现实进行一点点妥协，但原则不能妥协，比如说一个月打一次药，然后不断地施化肥，苹果吃完之后酸不溜的，就是化学水果，现在苹果没什么好吃的了。
清音：都是人为干涉之后的后果。
师：四个火枪手跟我的交流对话咱就从略了，主要还是想给你们讲一些道理和现实情况，下节课给你们讲四个火枪手和我搭鸡棚的故事，从种植业给你们讲到养殖业，四百只鸡如何变成四十只鸡，且听下回分解。
清音：好，谢谢老师，谢谢所有的听众朋友们。我们下期再见。